安心出行

廖綺華

疫情緩和了，大拔打算帶他失智的父親出外走走，因為老人家已差不多一年沒有出門了。

只不過是出外走走，大拔竟然很緊張，因為他父親的失智情況，在這幾個月，有明顯的退步，他不知道帶他外出，他父親會有什麼不一樣的反應和行為。

一年前因疫情關係，護老院收緊了家屬探訪的政策，大拔不忍心看見父親孤單的在護老院生活，又怕他沒有好的照顧，便把他帶回家中照顧，他以為自己因疫情關係，改了在家中工作，應可以在家照顧父親，但事實並不是他想像的那樣蕳單。

大拔家𥚃有一名印尼外傭，能操簡單的廣東話，也能煮一些簡單的廣東菜，大拔想那印尼外傭應有能力照顧父親，便把父親帶返家住，沒想到父親到他家裡住不到一個月，那印傭便要辭職。

父親住進大拔的家後，大拔的生活已不再像以往一樣，一向習慣獨居的他，本已很不容易適應與人同住，母親離世前堅持要他收留了她家中的印傭，他才勉強讓她留下，以為這次父親住進來，那印傭便可以照顧他，他發夢也想不到原來失智了的父親不是失去記憶這麼簡單，還有很多奇怪的行為是他始料不及的。

父親很不喜歡那印傭，每天都在罵她，她煮的食物他都不吃，他不分日夜，晚上不睡覺，日間坐在沙發上打瞌睡，有時因失禁，弄得一地都是尿，他走路不穩，但拒絕用拐扙，他的情緒不穩定，有時會有幻覺和幻聽，突然驚叫，有時會無故指責外傭偷了他的東西。大拔終於明白他媽媽離世前為什麼堅持要把父親送進護老院，原來照顧一個失智的老人，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。

雖然父親把大拔的生活都打亂了，但他也不忍心就這樣把父親送回護老院，希望疫情過去後，才把父親送回去。就這樣，他每天都學習如何與失智的父親相處。

印傭終於在大拔的懇求和銀彈政策下答應留下，但她並沒有很大的耐性照顧這位老人，只是做她應做的，給他罵時不還口，努力忍耐著，一切都是看在錢份上。

大拔上網看了很多有關照顧失智老人的資訊，這年來他真是很用心的照顧他，幸好父親有時還認得他，聽他的話，但有時也完全不知道他是誰，甚至把大拔當成自己的爸，把大拔弄得啼笑皆非。

今天風和日麗，大拔打算帶他出外走走，但首先要說服他願意拿拐杖走路，老人家一向不認老，不願意拿拐扙，更不願意坐輪椅，幸好今天父親精神不錯，還願意聽大拔的話拿拐扙走路。兩父子出門時大拔吩咐印傭在遠處跟著，需要時可提供協助。

初時父親的情緒很好，外出時面上還掛著笑容，他們在跑馬地住了幾十年，週圍環境都是父親很熟悉的，大拔打算只帶他往附近的街道走走，讓他曬曬太陽，之後便回家午飯。他小心的拖著父親很慢的走著，緩緩的經過一個會所，以前他們經常在那裡用餐，父親突然停下，嚷著要進去吃飯，大拔有些不知所措，便推說印傭已在家預備了午餐，等他們回家，但父親堅持要進去，還摔開大拔的手，一個人走了進去。門口的職員看見他，很有禮貌的跟他說：「老先生，你好，麻煩你用手機掃安心出行碼。」老人家不知他說什麼，沒有理會他，勁自走了進去，職員立即阻止，大拔立刻上前，但老人家已使勁的揮動拳頭，向那職員打去，那職員不為意他會有此舉，迎面給他打個正著，退後了兩步，大拔上前道歉，但父親仍在罵他，堅持要進去用餐，職員很憤怒，說要報警，無論大拔怎樣解釋也沒有用，父親在情緒激動下跌了一跤，終於是救護車來了，把他送去了急症室。

老人家這一跌非同小可，檢查後發現髖骨有骨折，要留在醫院動手術和復健，就這樣老人家便沒有再回大拔的家，出院後終於是再送往護老院，老人家的失智症也比之前更嚴重了。

想不到這「安心出行」終於令老人家住進了醫院。大拔再也不能安心的讓父親住在他的家，但兩父子這一年來的相處，讓大拔真正了解到何為失智症，對照顧失智症的照顧者多了一份同理心和尊重。